“哈，哈啊……”
从梦魇中挣扎着醒来，正午的太阳已经将屋内照得大亮，我却依然没有一丝现实世界的实感。
“我这是……回家了吗？”
“正是哟，小音，正是。”
百灵坐在乳胶漆桶上，手中提着买来的面包袋。
“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，咱们啾（就）在这儿，不偏不倚哪儿也不去；我已经把我们周围用各种各样的结界严严实实地加护好了，要是那个猎人小姐还敢来，咱们就让她好看！”
“那个另说……话说应该是‘小哥’吧……”
尽管那天晚上曾对彩加萌生强烈的杀意，但时至今天回想起来，我依然感觉自己有点难以面对。
“那个，百灵？”
“怎么了小音，伤口还烧得难受吗？”百灵一脸关心地凑了过来。
“不、不是那个……”
我赶紧摇了摇头。
“我是说你，昨天那个……你……”
“什么？要感谢吗？这种事情虽然说出来咱会很开心，不过也没关系啦，妖怪之间这样做可是应该的，更何况是大人看重的小音。只要对小音好，我什么都会做的啾！”
“呃，谢、谢谢。”
所以说我明明还没打算感谢呢，哎……
这只自作多情的鸟妖，虽然说的话挺让人感动，不过果然还是很讨厌。
“总之，我是想问啊。”
“嗯？”
“你是怎么知道我会遇到危险的？”
“那个呀，是因为小音的表现很反常嘛。”
“反常？”
“我前一天看见小音好好洗过了袜子和内裤，就觉得小音应该是要和什么很重要的人约会吧。”
“……”
那是甚至没有被我自己注意过的细节。
“果不其然，第二天小音竟然主动跟我推荐地方玩，感觉到反常的瞬间我就知道有事了，结果果然，因为被对方说过内裤的问题，所以小音就会在见面之前在意内裤的问题，果然果不其然啾！”
“不用说这么多遍‘果然’也行的……”
“不过说实话，世界之阶果然很好玩耶，小音也喜欢那里吗？我们下次一起去看电影吧？”
“不必……”
我重重地叹了口气。
我原以为密不透风的内心，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漏洞。
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，我到底还流露了多少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心声呢？
“那么，今天去哪儿玩？”
“玩？”
“嗯，小音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，妖怪的每一天都是一天，要及时行乐嘛。”百灵话锋一转，语气也变得轻盈了起来。
“……你自己去就行了，我没心情。”
“这么消沉的小音才是非去不可的那个哦。”
“……”
“小音真的不想去吗？”
“……”
“还在……”
百灵眼帘微合，长长的睫毛下流露出一丝无奈。
“……想着那个猎人小姐吗？”
“都说了他不是女人了。”
“为什么还想着她？”
百灵没有理会我的纠正，径直逼问道。
“那个猎人小姐明明已经背叛了小音，明明你们两个已经是势不两立的猎人和妖怪，为什么还要挂念这样一个已经反目成仇的她呢？”
“彩加不会那么做……”我低下头，“问题就是彩加不可能那么做……”
“不可能吗？”百灵撅起嘴，有些不解地歪头，“我觉得完全有可能耶，妖怪和妖怪之间的血契都可能被背叛，就更别提出尔反尔，脸变得比云朵儿还快的人类了。小音才不能这么信任这种关系呢。”
“我、我也没有信任人类和人类的关系。”
我抿着嘴，用力摇了摇头。
“我信任的，是我和彩加的关系，我们307支队的默契和信用，是……”
说不下去了。
说到底，其实我和贺彩加……即使抛开我们俩，光是307支队本身的关系都没有那么牢靠。有人在帮队友糊弄女朋友的时候说漏嘴，有人故意吃掉对方外卖，在最后绝境撤退的时候也……
我根本没那么了解彩加，在支队的那一两年不提，更别提解散后的这么久以来，对于他身上发生了什么，他为什么会选择变装成伪娘，更是一无所知。
“这、就算不提这些，我现在和彩加也绝不是人类和妖怪，我会变回人类，会回到他那边的世界……分析问题不能用这种妖人的关系来！”
“小音还想着变回人类吗？？”百灵惊讶地瞪大了碧蓝的双眼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小音还想怎么做？”
“我……我亲自去首都。”
我深吸一口气。
“既然贺彩加他反悔了，想拿我换战绩，那我就亲自去找九魂祭祀，自己把解药要过来，变回来，什么事情最后都只能靠自己不是吗。”
“这样吗……”
“我已经这么决定了，我就是这样想的。”
我为了强化自己的决心，用力地点头。
百灵看见我的反应，落寞地垂下了眼帘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
百灵的双腿挪了挪，但才过半秒，就又把身体转回了正面，尽管她的脑袋依然没有抬起来。
“既然小音对妖怪这边的世界一点儿留恋都没有的话，我也不会再说这些话惹小音生气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不过，无论发生什么，直到最后一刻，我都会帮助小音的！”
百灵微微加重语气，抬起脑袋和我对视了一眼，又很快慌乱地把脑袋瞥到了一边。
“这……这种话应该不至于也会让小音不高兴吧，如果真的让小音不高兴了，我可以道歉的啾？真的真的！毕竟在大人身边这么久，第一次有了拥有同伴的机会什么的……不不，我在说什么呢？应该说毕竟小音是大人看重的孩子才对，这样说才对吧小音？”
“啊……”
“所、所以！”
我一个若有若无的语气词，让百灵的眼神一下子又点亮了一瞬间。
“所以不管小音想做什么，我都会一直、一直在你身边哦，会一直支持你的，毕竟是大人的指示，她可是说过无条件执行的话的哦……直到最后一刻为止，之类的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如果，如果小音最后能改变主意、就好了，我是真心这么想的…………”
“……”
我沉默无言。
我该怎么回答百灵呢？我根本就不可能回心转意，所以根本不可能给予百灵任何的回应。
“就这样吧……”
百灵站起身来，蓝黑色的长发跟着身体一起旋转。
“小音要照顾好自己，我自己去玩。等你订到了去北京的车票，就跟我说一声，我会陪你……一起去……”
“等……”
就在百灵转身的瞬间，我注意到了一个“痕迹”。
百灵没有穿着她最得意的露背哥特裙，而是一套与我相仿的简单的灰色调便服。在将背部遮住的灰色布料下，有一圈面积极其巨大的绷带，被染出一块比绷带的面积更加夸张的，辐射状的红花。
这种伤势的来源，只可能有一个。
“怎么……了？”
百灵没有回头，有气无力地问道。
“是不喜欢面包吗？今……今天可没买毛毛虫了哦，种类很多的，试试炒面面包吧？之、类的……？”
“我……”
我感觉心里剧烈地震动。
“我，你……你今天要玩的话，带我一起去吧。”
“诶？”
百灵停下脚步，身体像触电一样，一节一节地转过来。
“诶，诶诶……诶、诶诶诶诶？这是真，，诶……诶诶诶诶诶诶，这是真？？这是真的吗，是真的吗小音！？”
我猝不及防地迎接百灵的拥抱，直视她碧蓝的双眼，瞳孔中如正午海风吹拂，粼光泛起涟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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